越是靠近那片废墟，世界就越是安静。

这种安静不是荒野深夜那种虫鸣暂歇的静谧，而是一种仿佛连风都被某种力量抽干了的死寂。

第80日，楚牧元站在了一处高岗上。前方十里，一片断壁残垣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若隐若现。那里曾经是楚氏一族的聚居地，如今却像是一块被生生剜去的腐肉，横亘在大地之上。

“有点意思。”燕赤霄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，带着几分玩味，“这地方的怨气，比我想象的还要‘干净’。”

楚牧元没有说话。他解除了维持多日的“心死如灰”状态，因为这里的环境异常得让他不得不全力感知。

脚下的野草已经完全枯死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黄色。但他敏锐地发现，这些枯草倒伏的方向极其反常——通常来说，阴煞聚集之地会形成向内的吸力，导致草木向中心塌陷。但这方圆十里的枯草，竟全部整齐划一地向外倒伏，仿佛中心有一股无形的斥力，在时刻不停地推拒着外界的一切。

楚牧元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步。

空气变得粘稠起来，仿佛在水中行走，每一步都要消耗比平时多一倍的体力。

“是生灵禁区。”燕赤霄断言道，“这群死鬼把地盘圈得很死，这是在警告活人勿近。看来当年的怨气不小，竟然形成了物理力场。”

楚牧元抿紧嘴唇，顶着那股无形的推力，一步步向那片废墟挪动。

越往里走，那股排斥力就越强。到了最后三里路，他甚至感觉像是在逆着狂风前行，每一次抬腿都要调动全身的肌肉力量。腰间的【狂骨刃】似乎也感应到了这里的敌意，开始不安地嗡鸣，释放出森寒的煞气试图对抗这股压力，却被楚牧元死死按住。

这是他的家。他不愿带着杀气回去。

第85天深夜，楚牧元终于站在了那两扇残破不堪的黑铁大门前。

那曾是楚家最威严的门面，如今只剩下半扇摇摇欲坠地挂在门轴上，上面布满了刀痕和火烧的焦黑。

楚牧元伸出手，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冰冷的大门。

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门环的瞬间，异变突生。

“轰！”

原本死寂的空气瞬间沸腾。那扇残破的大门仿佛成了某种封印的宣泄口，无数浓稠如墨的黑雾从废墟的地底、墙缝、瓦砾间喷涌而出。

黑雾翻滚扭曲，在楚牧元面前迅速凝聚，化作了一道高达数丈的漆黑“尸墙”。

“呜——！”

凄厉的哭嚎声并没有通过耳朵，而是直接在楚牧元的识海中炸响。那是数百个灵魂在同一时刻发出的绝望尖叫，带着撕裂灵魂的冲击力，让楚牧元眼前一黑，差点直接跪倒在地。

尸墙之上，无数张扭曲、痛苦、狰狞的人脸浮现出来，它们张大嘴巴，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眼前的生者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。

“好强的怨念！”燕赤霄在识海中狂笑，“这可是大补之物！楚牧元，拔刀！只要斩碎它们，吸收了这些怨气，你的铸念之术就能直接突破瓶颈！”

腰间的【狂骨刃】彻底失控了。它感受到了这顿饕餮盛宴，刀身剧烈震颤，甚至主动割破了楚牧元腰间的皮肉，贪婪地吸食着鲜血，将一股股暴虐的杀意倒灌入楚牧元的脑海。

“斩！斩！斩！”

燕赤霄的咆哮与狂骨刃的嗜血本能混合在一起，冲击着楚牧元本就脆弱的理智防线。

楚牧元的双眼瞬间充血，变得一片赤红。那些在尸墙上浮现的人脸，在他眼中不再是族人，而是一群阻挡他回家的恶鬼。

“滚开……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，右手不受控制地握住了刀柄。

“沧啷！”

骨刀出鞘，惨白色的刀光带起凄厉的风啸，直指尸墙的中心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尸墙中央的黑雾剧烈翻涌，一张苍老而熟悉的面孔猛地凸显出来。

那张脸极其扭曲，七窍流着血泪，显得狰狞可怖。

但楚牧元的刀势却在半空中猛地一顿。

那是福伯。

那个在他小时候会偷偷塞给他糖果，在他被罚跪时会偷偷给他垫蒲团的老管家。

此刻，福伯的怨灵从尸墙中探出了半个身子，那只由黑雾构成的鬼手并没有抓向楚牧元的咽喉，也没有试图夺舍他的肉身。

它做出了一个动作。

那只枯瘦、狰狞的鬼手，掌心向外，手腕僵硬却焦急地挥动着。

它在推他。

它在拼命地，想要把这个闯入禁区的少年，推离这片死地。

楚牧元的瞳孔剧烈震颤，那悬在半空的狂骨刃距离福伯的头顶只有不到三寸，刀尖吞吐的煞气已经割裂了黑雾。

这一刀若是斩下，便是真正的万劫不复。